文

李响（研子岗南新集）

有人说时光是指间的沙，握不住，抓不牢；有人说时光是溪间的水，流缓，却不停歇。我以为，那时光啊，如绕心的藤，一根根，一层层，一片片，把往事缠绕，把岁月捆扎！

昨夜有雨，雨撞棚檐的滴答声，唤醒沉睡中的神。开灯，把平躺的身体改为坐立，望着身旁小儿酣睡的脸，听着屋外雨点划落的声，恍惚间，竟如置身那栋老屋，那间窄房！

睡意全无，索性刷起了屏幕！手指划动处，我看到了木兰草原四月的风筝节，我看到了民间三月地菜煮鸡蛋……竟然就到了地菜煮鸡蛋时节？诧异中翻看日历，果然，三月三！

初春三月，鸢飞草长，枝绿花俏……童年，总会默默盼望初春的到来：沉睡一季的土地，在春风的撩动下渐渐苏醒，大自然的神奇，尽在那一刻完美展现；蛰居整冬的童心，复苏如初，浓烈地扩散至田野、郊外！

图：随风

三月清爽天，风筝怎能少？幼时的风筝，远没有如今多彩，更没有现在多形，那年头天上飞的多半是“士”字形骨架的纸糊风筝，后面拖两条长长的尾巴，并且，那风筝，出自自己之手。

做风筝，大家都不会闭门造车，伙伴们欢喜地聚集到某家，摆几张登子，拿出自备的篾片、纸、线、剪刀、浆糊等工具，开心而做！那时，或许是我在伙伴里稍大的原因，小家伙们都喜欢聚于我家。

老家附近没有竹子，我趁母亲不注意，偷了家里的筷子，小心地用菜刀劈开。又偷了母亲裁剪衣服的锃亮剪刀，细心的把篾片刨细刨光。那时，总想着把篾片处理得最细，让它轻得可以直上云霄！

篾片终是处理完毕，看母亲不在家，我溜到她的缝纫机边，取出缝衣线把蔑片绑成“士”字形。风筝的“衣服”，那时其实没有过多选择，要么废旧报纸，要么用于打草稿的白纸，要么撕几张作业本，粘合成一大张。

图：随风

我的偷偷摸摸，终会被母亲发觉，她不恼也不怒，只是淡淡地说，莫把筷子哈搞完了，莫把剪刀搞钝了，莫把手砍到了……平日动她做鞋做衣的一针一线，她都心疼得不得了，为什么在风筝上，她却像没事一样？

某天，看到别人放飞花花绿绿的风筝，很是诧异。一打听，原来是用过期挂历的彩页做“衣服”，心生羡慕。可家里一直用手撕的巴掌大的日历，又哪来彩页？于是四处打听，四处寻求，终是无果！

虽然失望，但兴奋劲立马又因手工制作的快乐、风筝高飞的期望而起！那时的浆糊，其实只是自家吃剩的米饭，哪家又有闲钱去买这样一瓶用于糊风筝的浆糊呢？

我们找着合适的瓦片，用它把米饭压成不带颗粒感的糊，刮到纸上！贴上两条长长的尾巴，风筝，终于成了！彼时，糊风筝就是我们的最强手工，无人教，不用学，手艺还颇好。

做好的风筝，总会在三月三，微风轻拂的日子拿出来。几个小伙伴一起，比谁的好看，谁的尾巴长，谁的飞得高！那时，虽然我们都没有见过电话，但我们依旧欢天喜地的跟飞在空中的风筝打电话。

图：映象桃源陶公

我们拿了纸，纸中心捅一个小小的孔，然后从线头这边穿过去，让纸顺着线，在风力的作用下，一直行走到风筝那头！一张，两张，三张，纸片源源地传到风筝那边，重力的作用下，风筝缓缓下降！

我们一遍遍打着电话，一片片笑闹朗朗！儿时的欢畅，尽在三月的春风里摇曳，尽在三月的野花里绽放！彼时的欢娱，彼时的兴奋，此时的我竟同样感受得到！

三月三，糊风筝、放风筝是我们最爱的。可，黄陂乡下传统习俗里，三月三还有个节目，那就是煮鸡蛋——地菜煮鸡蛋。鸡蛋面前，风筝可就得靠边站罗！

幼年，母亲喂了很多鸡，平日积攒了大量鸡蛋：有双黄的，有绿壳的，有大的，有小的……清晰记得，母亲每天从鸡窝里捡出10多个蛋，放在五屉柜最下面那个屉子，要不了多久，就是满满一屉。

家里的鸡蛋越积越多，可，我们更多的时候只是看……那时月，日子清苦，母亲把蛋积到一定数量后，就卖了！每个蛋，可能5毛吧，年幼的我，对钱没概念，对蛋绝对青睐有加！每次望着空空的屉子，伤心很久。

图：静水微澜

可三月三就不同啦！这天，是煮鸡蛋的日子！母亲知道，我更知道！

三月三一大早，母亲如往常般到菜地摘菜，顺带捎回还沾着露水的地菜。母亲说，用沾着露水的地菜煮鸡蛋才好，小小的我曾追问缘由，可只读过两个月书的母亲，又哪里说得清？

说不清又有什么关系？我只要有鸡蛋就可以！

母亲把鸡蛋和地菜洗净后一同放到锅里煮！家里人多，锅里鸡蛋也多。幼年的自己，总能吃上三四个：在家把小的吃了，然后带着自己千挑万选觉得最大的鸡蛋带到学校，跟同学们比“谁蛋大”……

那时的三月三，我其实一直盼着哥姐不在家，事实也确实如此。姊妹四人中，他们三个年龄悬殊很小，只隔了两岁左右，我这个意外，与大哥悬殊近十岁。我小学时，他们有的已经出门在外！

图：静水微澜

碰到这种情况，母亲会把早上沾了露水的地菜分一些出来，挂在灶房进门的左手边墙上。待到哪天他们归来，母亲就取下这地菜，拿了鸡蛋，一同下锅！而每每此时，我又能吃上蛋了！

童年，蛋就是我的至上美味！很多时候，我静坐一边，看家里的老母鸡窝在鸡窝里。母鸡下蛋后欢畅的叫声响起时，我第一时间冲到窝边，把那热乎乎的蛋捧在手里，如同珍宝，哪怕，它最终或许不属于我，不属于我家！

昨天在朋友圈发出这样一句：“木兰故里，花开四季；烟火温柔，满城孝义！”中的“烟火温柔”是怎样一种温柔？

图：随风

如此说来，母亲便也是我的烟火温柔！她在老家那道直直的炊烟里，准备了几十年的饭菜；她在老家那栋老老的房子里，守候了几十年的情怀……

年岁渐长，我出门远行，母亲好像也不再喂那么多鸡了。此后的三月三，母亲似乎也很少煮鸡蛋……或许，只是因我三月三这天很少在家，母亲煮了蛋我不知道而已。

后来，母亲不再喂鸡了，我再也没吃过母亲用地菜煮的鸡蛋！

再后来，母亲没了！从此，我再也吃不上母亲用地菜煮的鸡蛋了！

本文作者李响授权印象黄陂发布

关于作者李响，传说中的掌柜，幸运搭上70年代末班车，游乡串野，行涉山林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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