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癜风治疗要花多少钱 http://pf.39.net/bdfyy/bdfjc/150526/4629688.html 一栋碉楼与一只媚到骨头的女妖联系起来,这建筑的声名立马就传播到了山山岭岭的寨子。是的,不要把秘密告诉风,风会传遍整个森林。那一呼一吸间,村人吐纳的不就是风吗?在我胞衣之地以及九天九夜也走不出头的深山里,我祖上的这栋建筑十分独特,响当当的。在慢时间的过去里,有什么爱恨、情仇、阴谋、械斗乃至暗杀,我辈少知,只记得一个毛骨悚然的叫吉谷阿妞的女妖。奶奶的膝边,常常围着孙辈,我们敞开着衣服,当然可能早已掉光了纽扣,任凭涨鼓鼓的肚皮向着太阳,张开胖嘟嘟的小手,半举在各自的胸前,烤火一样地取暖。奶奶一旦谈起女妖,孙辈必定乱作一团,往她怀里钻,被挤占到奶奶身后的,吓哭好一阵。想想吧,老人讲述的女妖活在我们旁边的这栋建筑内,那么活灵活现,还不恐怖? 南朝北的碉楼高六层,直冲云霄,西边的石头墙角处,是一溜排开的畜圈。一些房子自以为是,但怎么比,也不及碉楼任何一层楼的高大和雄浑。洞开的大门是左右两扇,门柱上下抹过老鼠油或狗油,说辟邪。想象中,吉谷阿妞飘忽到碉楼,闻到不吉之油,肯定像彝族人不吃鼠肉和狗肉一样,恶心死她!楼层间横隔着粗壮的木头梁子,上面铺满厚厚的相互嵌入的木板,极像时下家装的木地板,俨然一个整体。上下楼的木梯板子且宽且厚,与城市里的楼道没两样,斜斜地上,或斜斜地下。好事者做过实验,二十只胀死的硕鼠并排在那里,也还有些空余。爬到三楼往上,才见窗口,不规则地开着,其实那不是窗,而是架枪射杀的枪眼。至此,应该理解那两扇大门为何长期敞开着了,一二层的光亮全凭大门漏了个巨大的窟窿,一大捧阳光掉进来,加上枪眼那些一束束的亮光,以及碉楼外铺天盖地的明晃晃的太阳,恰如不同的聚光灯里里外外地照射着一栋山地的建筑,照射着一栋建筑里的人事和妖事。 我出生之前,祖上的碉楼已经充公,是人民公社下辖第五生产队的仓库。仲夏之夜,高楼倒安静,可低矮的圈舍内,集体里的牲畜闹热着呢!牛羊的反刍声一波波传进我奶奶的耳朵,还附着带来粪便和草料混合发酵时那种温热的气息。我奶奶时常迷糊于夏季皓月的晚上,以为自己还是贵人,有一搭无一搭地陷入时光的怀旧。包产到户那一年,不知道谁瞎指挥,碉楼和畜圈说拆就拆,稀里哗啦,三两天就变成了残垣断壁,一片狼藉。上等的好料依次分给了各家各户,剩下的断木和碎板只管自己去捡拾,当柴火备起来。我奶奶整天伤心欲绝,叨叨地敦促,叫父亲和我去背那些没人要的石板。“绝了,这下真绝了。”从那以后,这句话成了老太婆至死前的口头禅。 一座碉楼被夷为平地,一个山地民族的稀罕建筑于此断了根脉。人作为思维型动物,最缺的是公德心和集体观,凡事要争取私利上的平等,一旦拉开了差距,人性之恶定然暴露无遗。哪管它稀罕不稀罕、文化不文化,轰然拆了,踩在脚下,那才狂傲!传统可以杀人。我祖上从外地特邀的建筑碉楼的汉人大师,恰好与仆人吉杀人。我祖上从外地特邀的建筑碉楼的汉人大师,恰好与仆人吉谷阿妞相爱。不消动刑,迫于强悍的民族传统,碉楼完工之日,他俩双双上吊,变成诡异的鬼怪,长期出没于幽会爱情的碉楼里。我幼童时期,我们这辈的孩子不敢靠进碉楼,但能听到“嗒嗒嗒”的声音。奶奶说,妖精在顶楼弹羊毛呢!长者吐口水,我们也很专业地跟着吐,吐出老远。 原本山地民族的自文化如此坚硬,容不得他文化下口,但我祖上能接纳一个汉人建造碉楼,说明祖上的爷们胸襟辽阔,完成了一次对外来手艺人的拥抱。薪火之所以不能燎原,根源在于彝人不得与汉人通婚的旧制彻底浇灭了火星。大师死,手艺绝。文化的融合擦了下闪电式的火花,复归于寂静。彝人信奉的万物有灵,没有人去质疑,也没有人去求证。女妖阿妞有时斗胆,指使汉族男人的幽灵跑去偷小鸡和猪仔,引得碉楼高层有鸡扑腾、猪打闹之事经常发生。村人蠢不蠢、愚不愚?没有人去思量。但怎么就没有想到过鸡猪去觅食,跑进了足以狂吃撑死的粮库呢? 传统也可以救命。拆除碉楼后,我倒是托了鬼的福。这女鬼毫无气节,骨头松软,跟人一样贱,彻头彻尾忘却了旧年的爱情之殇,依然把我奶奶当主子,屁颠屁颠地来到了我家的土坯草屋;名义上的汉鬼丈夫则时常徘徊于我家的门槛之外,弄得鸡犬不宁、猪羊不肥,好端端的家禽家畜还不时暴毙而亡。有板有眼的占卜吓死了我奶奶和父母,他们担心妖魔作崇到我身上,于是,赶紧让老是病怏怏的我去上学:往后远离了乡野,不识字的鬼还能跟着去?至于他们,最好的解脱是无奈地任原始宗教摆布,即便吃不起盐,每年都要按照仪轨祭祀一些鸡、猪和羊,以驱赶死缠烂打的妖魔。常常地,长辈之间的对话煞有介事,逻辑起点依然是那栋建筑。充公了的碉楼为什么毁了呢?你说,碉楼还在的话,鬼会来我家?末了,奶奶盖棺定论,人家怕我们念想啊!端了鬼窝,它不来我家,还能去哪?我奶奶和父母两代人没文化,自然不会谈及文化意义上的碉楼。他们顺理成章的失望中,我成了他们的希望,设想中的一切美好全部寄托在了我身上。别人的家乡遍地黄金,我的故土却石头成灾,裸露着的巨石比牛羊还成堆成群。倘若,石头能变卖,或者幻化成牛羊,那多好。可惜,石头千年万年地蹲守四野,从未变过身。对一个久居山地的族群来说,引进汉人师傅,就地取材石头,是一次智慧的显山露水。于此,一个村庄的心灵完美地接纳了石头,向着天空拔高的楼宇,是思想和石头融合的载体,至于后来,为什么没有更多的石碉或石房从家乡生长出来?这与旧制的蒙蔽、诡怪的蛊惑、文化的冲突不无关系。 碉楼之死,既是实体的一座高楼覆灭了,也是文化意义上的族群交往断裂了,预示着开明与开放的那双手伸出去,立马又缩回来,装在了衣兜里。人们爱犯有勇无谋的冲动。珍惜文化的口号响在嘴边,干的却是枪杀文化的勾当。老家的村人兴奋至极,终于把一栋楼削为了平地。遥望远村的乡人,毁掉的不一定是碉楼,但无数祖上创造的稀罕物不也遭到肃清了吗?在一些特定时候,铲除一个物件,可能也就湮灭了一个时代。送孩子读书的村人信神信鬼,弄得我辈也半信半疑。这倒成全了故乡的山窝窝里飞出了几只土凤凰。学建筑设计的堂弟不走寻常路,早年辞职下海,带着建筑队伍四处赚钱。深秋的一天,堂兄弟叙旧,谈及碉楼和女妖,文化的念想翩然起舞:何不重建碉楼,由单一而多元、畏惧而敬畏,以文化人? 远年建造的碉楼,自有其战略防御的历史局限性。然而,再启碉楼计划的的碉楼,自有其战略防御的历史局限性。然而,再启碉楼计划的这天,我俩弟兄则更多地浇注了人文情愫,哪怕我们的认知是那么肤浅和浅薄,但在我的鼓动下,堂弟的劲儿真正地铆足了。数月后,又见堂弟。“唰”一下,效果图铺陈在了宽大的茶几上。只见碉楼威猛,雄姿英发,壮志凌云。彝人得意的红、黄、黑三色,恰当地彩绘在碉楼顶层的雕梁画栋上,像牧人戴着昂扬的头帕眺望远方。那些栩栩如生的牛角、羊角和葵花式样的木制斗拱,仿佛跃出纸张,蝶化成了故乡满山满坡的牛羊,羽化成了庄稼地沿埂守望成一排排的向日葵,热烈奔放,一路金色。一幅图带给人的愉悦,我还头一回从心底体验。石碉似乎活脱脱地落成了,周边住着哪家人,我俩都了然于胸。家长里短,人情世故,记忆的碎片慢慢拼凑成整个家乡的图景,在我们的言语间缓缓地延展。此番,父亲和我背回的石板一定会派上用场了。 “重建碉楼,我会抓紧的。”堂弟眼神专注。是啊,时间的长短,看你是在建造,还是在毁坏?但无论哪一种,谁都不会抛弃时间的。现在,我能做的事情就是静等堂弟的抓紧,静等重建的欲望刺向天空,静等思想和石头交流、交汇和交融,构筑起器宇不凡的碉楼来。 我要把这个追问历史、衔接时空、传承文脉的秘密告诉风。使者的风啊,请你尽快传遍整个山林! 作者简介 加拉巫沙:彝族文化学者,作家,资深媒体人 关于本文《不灭的碉楼》背景—— 第七届“禾泽都林杯—城市、建筑与文化诗歌、散文大赛揭晓 上海文学报3月22日讯由上海市作家协会、文学报社、《上海文化》杂志社主办,禾泽都林建筑与城市研究院、华语文学网承办的第七届“禾泽都林杯——城市、建筑与文化”诗歌散文大赛日前揭晓: 上海作家曹剑龙的组诗《江南,榫卯镶嵌的声色》荣获诗歌类一等奖,四川彝族作家加拉巫沙的散文《不灭的碉楼》荣获散文类一等奖。 本次征文活动经研究决定还增设了两个特别奖,分别由著名诗人孙友田(诗歌)和田永昌(散文)获得。 禾泽都林杯征文活动已历时七届,作者遍及各大洲,许多华语作者纷纷赞叹文学离不开城市、离不开建筑,离不开文化。评委从本届应征多首(篇)来稿中,经初选、入围选和隐名终评最后排定得奖名次。 大赛评委会主任、上海市作协副主席赵丽宏说:“八十多岁高龄的著名诗人孙友田先生也主动投稿参赛,作为组织者非常感动,今年是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七十周年,走进新时代,我们作家更要向老一辈作家学习,满怀深情、热情、激情去讴歌我们的祖国、讴歌我们的新时代,讴歌与我们休戚相关的城市、建筑与文化。”(余志成) 附本次大赛的奖项及名次诗歌类 一等奖: 江南,榫卯镶嵌的声色(组诗)曹剑龙(上海) 二等奖: 老戏台鉴微(组诗)张随(山西) 山寺蛩音(组诗)罗琳(上海) 三等奖: 遇见五当召夏海涛(山东) 孤独是你的粮食邱震德(江苏) 重游靖港古镇(组诗)凌小妃(湖南) 吊脚楼(外一首)李金福(贵州) 生活的城市和城市的生活娜斯佳(俄罗斯) 优秀奖: 大上海(组诗)冰花(美国) 外滩雨(组诗)蔡诚昊(安徽) 城市之光王静静(浙江) 兰心戏院朱德平(上海) 像庄稼一样种在山坡陋岩(山西) 美龄宫(外一首)孔繁勋(江苏) 游走在都市的海市蜃楼云秋林(重庆) 乌镇三章法雨奇(上海) 青砖围不住蓝天阳光韩杰(安徽) 新春外滩周云海(上海) 散文类: 一等奖 不灭的碉楼加拉巫沙(四川) 二等奖: 有鹭惊起处香尘(上海) 贡茶院,追寻唐风茶韵黄立轩(浙江) 三等奖: 半亩方塘刘湘如(上海) 古建筑东大寺刘梅花(甘肃) 侨乡,矗立的光荣陈志泽(福建) 云朵里的钥匙文君(四川) 石狮景胜别墅记石华鹏(福建) 优秀奖: 木在青山夜夜长孟学祥(贵州) 与江南古镇的美丽邂逅 骆有云(浙江) 山隐约,水未央徐舒(澳洲) 石塘的色泽与色彩柴薪(浙江) 明月思故人王养浩(上海) 在香港两幢超级银行大厦穿行孙重贵(香港) 那双流泪的“眼睛叶盈(上海) 新村纪事褚馨(江苏) 铁血耀红楼尔容(湖北) 魁星楼贾芝洁(湖南) 本文图片来源于网络 策划/远近顾问/黑阿木 主编/阿基执行主编/小仙女 西昌月亮部落文化创意工作室凉山州递彝视角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凉山州夕雅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联合出品 朱荣华(律师)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 |